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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山寺增慧将长沙四五十年前的记忆汇集(组图)

09/15 07:0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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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门的搬运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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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提篮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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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村的苏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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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橡厂的许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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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撮毛”吴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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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石街的六爹。

河边头的局障、六号门的船拐子、机关里的牛同学、牛婆塘的潘同学、麻石街的六爹、满妹子……洪山寺住持增慧将长沙四五十年前的记忆汇集到《大杂院往事》,勾起“老长沙”的“集体怀旧”。

这位长沙“老口子”眼中的长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邻居间被子可以借用,搬家时房屋也可以对调。那时候各处都有“江湖”,大杂院式的生活有着记录不完的故事,反衬着长沙人独有的真性情。撰文/本报记者伍婷婷实习生姜雨婷

大杂院生活,邻里之间互借被子

联系上增慧时,他并不在洪山寺,而是在杭州学习,可一提起长沙的大杂院往事,他兴致满满,开始一搭一搭的聊开了。“我说普通话还是长沙话啊,我觉得长沙话好,因为大杂院往事就是长沙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发生的事儿,我是学美术的,朋友们说我是用画画人的视角白描式掏出了几十年的记忆。”

增慧记得在那时候大杂院式的生活几乎是长沙城老百姓生活的常态,南下干部、转业军人、单位职工等等大多住在公馆改造的大杂院里,十来户人家一起。四合院改成的大杂院也是十几户人家挤着住,商铺改造的大杂院同样如此,连河边头搭建的棚户同样是几十户人家一起住。“我们家在这些地方都住过,对大杂院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时候大杂院里的厨房、浴室和厕所等多是共用。每到做饭时间,各家各户的主妇都挤在厨房或者走廊上,柴灶、煤炉、案板、水缸、脸盆等一字排开,因为地方逼仄,摆下这些东西几乎就过不了人了,要过路的邻里常常都是侧着身子经过。做饭的地方也容不下太多人一起做饭,于是大伙儿轮流上场。这时候,哪家吃什么菜,有什么好吃的一目了然,很多时候,大伙互尝菜肴,互相较劲厨艺。

“院子里的红白喜事,都是邻里之间相互帮忙,主家需要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被褥铺盖都是邻里之间互借。”增慧记得当时他家有一部红灯牌收音机和一对人造革沙发经常被人借去布置新房。“邻居家若是来了客人没地方睡,就打地铺或者直接借宿,我盖的被子也被借过。”

若到了夏天,大杂院里更热闹,吃了饭后,大家搬出家里的竹床、凉席乘凉,男人们打着赤膊,女人们摇着蒲扇海式聊天,哪家有什么事,谁家娶新媳妇,谁家孩子考了什么学校,谁又有什么八卦到第二天几乎无人不晓。“另外,大杂院生活是很少能碰到小偷的,几十户人家大都认识,碰到有陌生人进来,热心的邻居会盘问到底的。”当然,若是谁家有亲戚来,碰到主家正好不在,邻居也会将他招待进屋,一直等到主家回来。“那时候两口子吵架或者邻里吵架也不多,因为大伙都会来劝解,极少会因为一点不和气发生冲突。”

搬家不下20次,都住在大杂院里

增慧用“西园9号”的网名写了很多回忆老长沙的文章,很多人以为那就是他的出生地,其实这是他上中学的地方。就在几年前,同学们大多人到中年,在这里组织一次聚会,后来干脆将同学会称为“西园9号”。从那时候起,他不断更新“大杂院往事”。

河边头茅棚子街苦日子熬出头的牛同学进了机关,麻石街上的六老倌、满妹子,新生村那块喜欢武术和画画的龙哥欢哥蒋哥长沙老口子论坛,长沙城人尽皆知每天背毛主席语录的苏天光,牛婆塘开饭店的艺术家潘同学,湖橡厂里的许同学……他们都生活在不同的大杂院,增慧对他们的故事如此熟悉是因为经常搬家的缘故。

在增慧的记忆里,他们家搬家不下20次。在那时候,房子可以互换,只要双方愿意,一起去房产管理部门签字就可以了。“我们搬的地方都是大杂院,我的出生成长都在大杂院中。”

增慧出生在祖父母所住的福寿桥鸳鸯井,一岁左右搬到了离该地只有几百米的麻园岭,后又住过南门口,通泰街,东兴园,之后又搬到司马桥(现在长沙市第一医院附近),富雅坪,“这之前我家都住在北区大杂院,后来我父亲调动工作,我们又住了益清里,桐荫里,新生村。”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他们家随其父搬到车站路所在的单位房子,至此才定了下来。“大杂院也从那时候开始逐渐消失。”

增慧跟着父母住过不下20个大杂院,还常常跟着亲戚朋友串门去到别的大杂院,所有的大杂院生活都差不多,工资收入也不会差太多。“住大杂院的日子没有特殊的物资,一切都凭计划供给,一家人的收入大概三四十块钱一月。每人平均是十来块一月,困难家庭的就几块钱一个月。”

增慧一直记得麻石街大杂院里的六老倌,他上中学时,六老倌就70岁了。每次增慧画画时,他就在后面看,还告知临摹白描花卉要找《芥子园画谱》,画虾画荷要学齐白石,画马得学徐悲鸿,他甚至还知道李叔同、丰子恺等人的掌故,“六老爹那时候在这个大杂院里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会讲《江湖奇侠传》、《太平英烈传》,还能和票友唱京剧。”

打了很多临工,接触太多圈内行话

长沙人喜欢给各行业的人取外号,他们幽默地称筑路工人“修地球的”,拖大粪车的为“拉大提琴的”,挑粪桶的“担桂花的”,街头耍把式卖艺的“拍胸脯的”,推板车的人叫“打太极拳的”。增慧和邻居良子就去松桂园路口做了几次“打太极拳的”,那时候长沙很多岭和坡,拖车汉子一人拖一板车货物,往往有上千斤重,根本上不了岭,于是很多推板车的“临时工”就等在上岭的地方。当拖车汉子来到岭下,就开始和他们谈价推车。增慧跟着良子推板车每趟可分得两分钱,他推一下午板车可以挣一角五分钱。

那时候的长沙人不管从事什么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话和局障,要想成为内行不被人欺负,就得知晓一二。增慧知道很多行话,其中一部分是他做过多份工作而得知,另外一些是从同学所在行业或同学父母所在行业所得知。他有个在湖橡厂的许同学,经营画廊,那时候的圈内行话很有讲究:假货赝品叫做“花脚乌龟”,有鉴别能力叫“招子亮”,帮人鉴定货物叫“掌眼”,不小心收了赝品叫“走眼”,吃亏上当叫“受梗”,发意外财叫“捡漏子”,设局下套叫“带笼子”,制假贩假叫“玩把戏的”。

他还有一个朋友姓吴,自学美术成才,因其长相被人喊外号“一撮毛”,这人16岁就在船队当水手,他们在船上做事的人用长沙话就称之为“驾船佬、舵把子、排古佬”。

“我当过茶馆伙计,开过冲床,在罐头厂剥桔子、柚子皮,在面馆当过服务员,在河边头做过小生意。”增慧1982年高考落榜,被居委会安排在茶馆当服务员,日薪8角钱一天,端茶倒水,每杯泡茶收费一角钱长沙老口子论坛,允许冲兑四次。来茶馆的有农贸市场的个体老板,有掮客中介,有三轮车夫,有无聊的闲汉,还有扒手、赌博佬……听这些人聊天就能听到很多行业局障,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增慧喜欢的,做了一星期后就辞职了,挣了五块六毛钱。

之后增慧又去街办工厂做开冲床工作,专门冲压塑料配件,在高脚凳上,左手用勺子从箩筐取料倒入模具中,接着右脚踩下踏板,机器“咣当”一声,塑料冲压成型。这是份有些危险的工作,那时每台冲床每天做五百个产品算完成任务,能挣到一块钱,若超过100个就奖一毛钱,增慧第一天超额做了200个,第二天超过300个,以为这样做下去奖励会越来越多,可后来奖励没兑现,他领了半个月工资15块钱离开了。

热心的居委会张爹爹看他“失业”又给他介绍去东屯渡罐头食品厂做事,每天工资一块二角钱,负责在原料车间剥桔子和柚子皮。但到后来工厂临时加夜班,他家离工作地方十多公里,每晚九点钟以后就没车回家,干了一个月后,他又离开了。紧接着去了北正街一家面馆工作,每天凌晨五点起床,与上门送货的人称秤对账,然后用一根铁钎子撬松炉膛里的煤饼,烧开一大锅滚水,手脚不停的熬筒子骨汤,切葱花、切面条、切粉皮、炒臊子、摆碗筷、放佐料,这些工作完成已经是六点半。这家面馆的营业时间为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二点,休息时间太短,有一天他去河边头进货,眼前一黑连人带货晕倒在一辆汽车前,回来后就请辞了。

后来,朝阳农贸市场日杂店厉老板雇增慧当伙计,蹬三轮车跟他一起沿街叫卖酱油、陈醋、腐乳、榨菜,他开的工资较高,每天有两块钱,可试了一下三轮车,连人带货至少两百多斤,太吃不消了。“我还为公园除草、施肥,在火车站广场卖水果、在农贸市场卖鱼、为机关清理下水道、给工厂画宣传广告、在私营个体作坊里装配零件、下农村放映录像片、甚至为老板家打扫卫生……”

“唉,一不小心引起大家集体怀旧”

那时候的长沙人习惯把沿江码头和周边的老旧街巷叫河边头,这里是商号、货栈、店铺等各行各业的集散地,局障自然形成。

增慧因为在河边头做过事,知道了做生意的常用局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被称为“江都乘少拐河才干曲许。”“钱数也有说法,一块钱叫一分钱,一百元叫一担钱,一千元叫一杆钱,一万元叫一方钱。”除了这些,搞批发叫“打过河”,零售叫“打街”,鸡蛋叫“夹卵滚”,生猪叫“拱老倌”,猪肉叫“细皮子”。

增慧感叹一声:“长沙变了,所以我写到河边头和其他一些现象如撮把子、吃菩萨饭的,还有一些大杂院点滴时,几乎引起那个年代出生的人集体怀旧。”他说他很想将那个年代的一些方言和行业局障用长沙本土方言原汁原味记录下来,只可惜很多字都只能用谐音字代替,这一代替味道就变了。

至于长沙河边头(现在杜甫江阁南边西湖桥到开福寺一带),增慧也在这块住过,那时候长沙最早做生意的便在这里,几十个码头,在湘江边延绵数公里。“太平街那时候就是做水产和干货生意的,我们经常跟那些父母在河边头做生意的同学玩,长沙发家致富最早的人也是在这里,买摩托车和电视机最早的就是住河边头这一带大杂院里的人了。”

“我还记得船拐子的禁忌,比如不许女人从船头跨越,吃鱼时不许把鱼翻身,船尾要竖立一对木制雌雄鞭,靠岸停泊时船头要朝上水。”增慧说完书中出现的往事,又将近期写的“长沙舞厅的喧嚣和骚动”、“老长沙城的挑粪工”、“袁家岭的旧时光”发了过来。“我回忆的大杂院往事都是真实的,绝大部分是我的经历,小部分是听说的真事,我觉得长沙人一直没变,喜欢凑热闹,‘起哄子’,‘吹牛皮’,但他们并不是那种‘油痞子’。”增慧思考良久,坦言这些特点也正是那个年代的长沙特色。现在,他还要将这些往事继续记录下去,目前他的老长沙回忆里出现的同学和相关人物都自己对号入座,“那个画家吴大师以前还不乐意别人喊他‘一撮毛’的外号,现在他自己领了这个外号去了。”

口述人

增慧,长沙人,生于1966年。现为湖南省佛教协会副秘书长、办公室主任,长沙市佛教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省直书画家协会会员。2012年出版《大杂院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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